少年擡起頭來，果然是青河，看來她已經出來了。

“你……”青河有些擔憂地看著他。

“你叫南淵來的？”洛瑛問。

“嗯，也只有南淵才有可能救得了你。”青河道。說著，將洛瑛方才丟給她的衣服和銀戒又丟回給他。

“多謝……”接起衣服，洛瑛一個不穩，向前跌去。

“哎！”青河馬上將洛瑛扶住，再一看，他竟已經暈了過去。

青河杵在原地，撐著洛瑛的身體，表情凝重，似在想什麽。

醒來時，周圍盡是一片深冷的眼色，但室內倒是挺溫暖，燭在一旁靜靜地燃著。啊，回神殿了。洛瑛坐了起來，仍有些許眩暈之感，只是一個碎片，竟已到了這種地步，難道說那些地下室的面首都是這樣死去的嗎？

“吱——”房門被推開，南淵緩緩走了進來，身後垂首跟著一個靈奴。

“你不用敲門麽？”洛瑛道。

“我以為你沒醒。”南淵淡淡道。他覺得他沒有錯。

“我昏睡了多久？”洛瑛問。

“三天了，今天是第四天。”南淵走到洛瑛床前，示意靈奴將手中端的東西放在床邊的架上，只是一碗看上去似乎是清水的東西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洛瑛拿起來聞了聞，沒有任何味道。

“雲漿，有助於恢覆靈力。這三天若不是這個，你現在肯定醒不來。也多虧了青河將雲漿一點點化為氣送進你體內。你醒了正好，自己服了它吧。”南淵道。

“青河呢？”洛瑛這才想起來。

“城主那邊有事先走了。”南淵道。“真不知道你對人家做了什麽，本來前幾日還恨你恨得要死，如今又是找我去救你，又是照顧你，真是……”說到這兒，南淵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形容，只得無奈地笑笑。

“呵呵。”洛瑛小啜了一口，除了帶了些甘味之外沒什麽味道，入喉瞬間化為一團氣緩緩流入體內靈力的空洞區。雲漿乃神殿的秘煉之物，是補充靈力的聖品，非一般之人能夠服用，因狀似白雲而名為雲漿。

“真難喝。”洛瑛蹙眉。

“既是藥，哪有可口的？”南淵笑著走到桌前坐下，倒茶。茶水已經涼了，有細小的茶葉從壺嘴中流出來，順著茶水滑入杯中。“這茶，還不如你那天泡的好。”南淵看著茶葉在杯中打轉。“真是一點渣都沒有，濾得非常幹凈。”

“你還是看出來了。”洛瑛放下藥碗，冷冷看著他。

“沒有，我當時並未想那麽多。後來靈奴取香回來，我才覺得有異。去你房間找你，發現你的房間已經消失了，我才知道你逃走了。你還真是閑不住啊。”頓了頓，他又道：“我也懶得去找你，想等著你自己回來時再教訓你，誰知青河卻很著急地來找我，我看見她手裏攥著你的衣服和銀戒，就知道你出事了。”見洛瑛不說話，他又道：“罰你禁足七日。以後，不許再靠近鸞宮。”

“是。”洛瑛應了一聲。他只覺得僥幸，沒被罰上十天半個月，七日已經很不錯了。

葉國，帝都玉京。

尋香閣。

這裏是玉京規模最大最具名聲的妓館，亦是葉國名流豪紳聚集之處。樓內裝飾精美豪奢，姑娘們無一不是百裏挑一的女子，一顰一笑，舉手投足間，都讓人心醉神迷，在這裏，你甚至不曉得哪一位才是花魁，因為這裏的女子，隨便挑一個出來放到別的青樓裏，都可以做花魁。

但真正的花魁，還是有的。只不過，與其他妓院一樣，尋香閣的花魁，也是不輕易露面的。她住在尋香閣最高層的閨房中。那一層，只有那一間房。每天只接一位客人，而且是由她親自選擇。若要見得花魁一面，不僅要一擲千金，還得花魁姑娘同意方可進入她的閨房。

“花嫣姑娘，又有一大幫公子高官在堂下等著見你呢!”婢女推開房門，滿面喜色。

屋內的女子似乎沒聽見一般，坐在鏡前細細地描眉。女人在梳妝的時候，眼中就只有自己。

“花嫣姑娘？”婢女又輕輕喚了一聲。

花嫣還是不理睬。

少頃，待她反覆確認過妝容已經完成後，才緩緩道：“去看看彥公子來了沒有，若他來了，就直接請他上來。”

“是。”婢女這才應聲退下。

“吱——”門被輕輕推開，一陣清幽的香氣撲鼻而來。

“雲兒？”花嫣沒回過頭去，還以為是方才自己那小婢。

“花嫣姑娘可是想找雲兒？”一個溫存的男聲傳入她的耳中。

花嫣楞了一下，隨機對著鏡子妖嬈地笑笑，這才站了起來，緩緩走向進來的男子。

“原來是彥公子，你來了呀。”

“花嫣姑娘若是想找雲兒，我這便去叫她來。”彥公子笑了一聲，正欲離開。

“哎，別走啊！”花嫣忙上去拉住了他，一雙白藕般修長的玉臂環上他的脖頸，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，嬌聲道：“找她做什麽？這裏只要我們二人足矣。”

被尋香閣第一花魁如此親昵地摟著，並被她曼妙的身體緊貼著，面對這樣的撩撥，一般男人都會受不了。

可這位彥公子卻出奇地淡定。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腰身，輕道：“今日能得到花魁親召，真是榮幸之至。”說著，他的頭慢慢垂下，欲吻上那雙誘人的紅唇。

“呵呵，”花嫣輕笑一聲，玉指按上他的嘴唇。“現在不行。”

“哦？”彥公子擡起頭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。

花嫣真的很討厭被他這樣看著，除了府裏的同僚們，平日看她的男人，眼神中總是充滿了欲望，癡迷。可這些，在眼前這個男人的眼中卻一點也看不到。他的雙眼中卻是冷漠，嚴肅，甚至她覺得有時他的眼中竟透著一股隱隱的殺氣！他平日的言行總是柔情萬千，但他的眼中卻少有溫存。

此人不好對付。

但花嫣還是笑臉相迎。

“你昨天的故事還沒講完呢。”

“什麽故事？”

“軒轅府的故事啊。”花嫣笑著將他拉到桌前坐了下來。“講完了，就可以了。”

“女孩子家，應鐘情於美好的愛情故事，你怎麽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？”彥公子笑笑。

“我不是平凡女子。”花嫣笑了。

“你還真有自信。”彥公子突然冷笑一聲。

“快給我講嘛！”花嫣撒嬌般地拉了拉他的衣袖。

“軒轅府的故事已經講完了，我沒什麽可講的了。”彥公子道。

“那……”花嫣微微蹙起了眉頭。

“今天給你講別的。”彥公子道。“蝶眼的故事。”

“蝶眼？！”花嫣不禁失聲。“我聽說那可是寶物，神秘得很呢！你怎麽能知道？”

“那你要不要聽？若是不聽，我不講便是。”彥公子道。

“聽聽聽！”花嫣忙賠笑道。“只要是彥公子您講的，我都聽。”

“蝶眼確實是神物，並被置於皇城禁地幽咽泉中。但它並不屬於葉國。”彥公子道。

“為什麽？”花嫣有些詫異。“蝶眼不是葉國的寶物麽？”

“據我所知，蝶眼原為西方教派進獻給中陸皇帝的寶物，因形狀似蝶，皇帝便命之為蝶石，其由七彩晶石組成，光輝耀目。皇帝便將其作為稀世國寶，收入國庫。後來王朝式微，叛軍攻入京都，而蝶石便流失於戰火之中，幾經曲折，才流至天邪大陸。”

“然後呢？”花嫣雙手托腮，目不轉睛地望著他，似聽得入了迷。

“葉荒帝舒瀧統一天戔野的時候，偶然發現了蘊藏在蝶石中的力量，為鞏固政權，他借助了蝶石的力量，平定了各地的叛亂，並將異族排擠驅趕至荒流野。比如荒流野最大的氏族凰氏，便是當年被驅逐至荒流野的一支……”

“可史書上說，是凰氏不服統治，煽動各地起義，導致民不聊生。生靈塗炭，荒帝才將他們鎮壓並流放至荒流野的呀！”花嫣不敢相信。

“史書？什麽史書？你所說的史書，該不會是指《大葉全書》吧？”彥公子看了她一眼，問。

“不然呢？《大葉全書》可是葉國的正史呢！”花嫣瞪大了雙眼，好奇地看著他。

“正史？呵！”彥公子突然笑了一聲，語氣中盡是不屑之意。“所謂正史，不過舒氏家譜而已，為了使自己的行為看上去名正言順，總會編造一些事件來掩飾，反不如鄉間野史來的真實。”

“彥公子這話，若是傳出去，恐怕要招來殺身之禍呢。”花嫣看著他，笑得妖冶。

“你要去告發我？”彥公子打開手中的折扇，輕輕地搖著，笑問。

“那可不成，若告發了你，誰來講故事給我聽呢？”花嫣笑著倒了杯酒，遞到彥公子面前。“接著講。

“最後，舒瀧統一了天戔野，定都玉京。因為蝶石是由宿主的雙眼進入，進而控制宿主的整個身體，所以人們又叫它蝶眼。蝶眼所屬的那個西方教派，相信著人們犯罪的根源來自於七種罪孽，憤怒，懶惰，饕餮，嫉妒，貪欲，倨傲，□□，分別用七種顏色代表，若是七種顏色全部合成，那便會成魔。於是舒瀧在統一天戔野後，將其打碎為七片。七片四散於大陸各地，表面上說是為了江山社稷之安寧，實為不願別人利用蝶眼來篡權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花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
“後來，第二代皇帝葉華帝舒慶統治時期，國師夜觀天象，說是有大異，葉國將活不過七代帝王，為了應對劫難，舒慶才秘密成立了軒轅府，培養出許多超乎凡人的殺手與間諜，不斷地收集關於蝶眼的消息。他們認為，只要重新合成蝶眼，葉國就有救。呵，真是愚蠢之極 。”說到這，彥公子無奈地搖搖頭。“蝶眼這種東西，向來是它選擇宿主，豈能輪到宿主去強迫的？”

“那……軒轅府找到了麽？”花嫣問。

“若是尋著了，應該會有所動靜，現在這個樣子，怕是沒什麽消息。”彥公子道。

“彥公子真厲害！”花嫣突然拍起手來笑道。“竟連帝國機密殺手集團的一動一靜都知道，令花嫣不得不佩服！”

“我這也是聽市井坊間口口相傳聽來的，軒轅府行事縝密小心，就算是有動靜，我又怎能知道，若有大的動靜，我才能大概猜出一二。”彥公子道。

“那彥公子可知道那些碎片都在哪兒？”花嫣問。

“連軒轅府都不知道的事，我怎麽會知道？”彥公子飲下一杯酒，花嫣忙捧起酒壺又替他滿上。

“不過，我倒是聽說，紫眼在蜃城，青眼嘛……似乎在荒流野的某個地方。”彥公子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。

“就是說，青眼在荒流野而不在蜃城？”花嫣問。

“難說，畢竟蜃城也在荒流野。”彥公子道。忽而擡眼看見花嫣陷入沈思，不禁好笑。“只不過隨口說了個故事，你竟聽得如此專註。”

花嫣回過神來，馬上媚笑著迎了上去，坐在他的腿上，雙手環住他的脖頸，在他耳邊發出輕細的□□，道：“彥公子那麽會說故事，花嫣該以何作償呢？”聲音中透著一股糜爛的甜香氣息。

彥公子淡淡笑了笑，一只手環上她水蛇般的腰肢，偏過頭，也對著她那戴著誇張耳墜的耳朵，柔聲道：“你說呢？”說罷，一把將她抱了起來，緩緩走向那緋色的帳幔。

燈熄，入夜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☆、暗流（上）

軒轅府。

“他真是這樣說的？”冰荷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個身著七彩華裳，身上掛滿珠翠的女子。

“嗯，他只說了紫眼在蜃城，青眼在荒流野，具體在哪裏，他並沒有明說。”花嫣點點頭，口中在嚼著桂花糕，嘴邊沾上了碎屑。

“就知道吃，少吃點吧你，小心身材變胖沒有客人來找你！”看著花嫣這個樣子，冰荷忍不住笑侃。

“我愛吃你管得著麽？再說了，昨夜一夜盡歡，我可是累得不行，補補怎麽了？”花嫣吃完桂花糕後，又拿起一塊酥餅。

“呵，在大庭廣眾之下能說出這種話，也只有花嫣你了。”天鈴無奈地笑笑。

“比起這個，”突然，高階之上的青衣男子冷冷開口。“我更想知道那個彥公子的來歷。”

“這個我真是沒轍。”花嫣嘆了口氣。“我什麽法子都用了，他就是從不透露關於他自身的任何事。他來尋香閣也有好幾回了，連名字也不說，到現在，我們的姑娘們都只能叫他彥公子。”

“若葉，你待會給洛瑛捎個信，讓他調查一下。”嵐玦道。“如果那個彥公子所言為實，那麽花嫣你就必須想盡方法也要弄清楚他的來歷。”

“是。”花嫣點點頭。

若葉只是靜靜坐在一旁，眉頭緊鎖，若不仔細看，誰都不會發現她的額角已經沁出了細小的汗珠。藏在袖中的手也已緊握成拳狀，似在忍受著什麽巨大的痛苦一般。

但沒有人註意到。天鈴和冰荷又開始互相嬉鬧，嵐玦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，花嫣呢，依舊在吃著桌上擺著的茶果。

玄璣神殿。

早膳已經擺好了，洛瑛輕袍緩帶地坐在桌前，南淵還沒有來，他還不能動筷。洛瑛望著前面一碗晶瑩的粥出神，似在想什麽。如果說，那個甬道有入口通向鸞宮，那就說明那些所謂的“面首”都是供給夏銘，讓他吸收那些男子的精氣以供養蝶眼的，並且在那些男子窒息而亡後，將他們丟入甬道中，再用甬道內的木車將屍體統一運到某處解決。而他進入的那口水井周圍，除了一條有黃土□□的“路”之外，全是雜草，而那個布滿塵埃的棄宮，內部卻光亮如新，難道那兒其實常有人至，而棄宮只是個掩飾麽？這……

“在想什麽？”突然，一個聲音將他拉出深思。南淵已不知什麽時候來了，坐在一旁，有些怪異地看著他。

“沒什麽。”洛瑛輕道。“用膳吧。”

“今日剛好七日期滿，你可以出去了。”南淵道。

“多謝大人。”洛瑛點點頭。

然後便再無言語，兩人慢慢用著早膳。偌大個用膳堂內只能聽見箸碟細微的碰撞聲，這兩位天宗，連咀嚼都沒有聲音。

洛瑛已經習慣了。神殿的人做事都慢條斯理，不緊不慢。或許是神殿不見天日的生活過於乏味和無趣，人們都用放慢生活節奏來消耗這無聊的時光吧。

“咚—咚！”忽然聽到有叩門聲。

“進來。”南淵道。

靈奴打開門，一個藍裳人懷抱一束花緩緩走進來。

“是你啊景和。”南淵禮貌性地沖他笑了一下。

“抱歉，打擾二位用早膳了。”景和抱歉地笑笑，坐了下來。

“你手裏抱著什麽？”南淵看著他懷中一簇鮮艷的紅。

“紅鳶尾。”洛瑛的眉頭已經蹙了起來，他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
“小天宗真是好眼力！”景和笑笑。“不錯，紅鳶尾。”

“你哪來這麽多這種花？”南淵問。

“說到這個，木落都快氣瘋了。近來城內有人造事，縱火，搶掠，完事之後總會丟下一朵紅鳶尾，七日之內一共犯下二十多件事，木落便收集了二十幾朵紅鳶尾，全給了我，我自己用了十朵制作香料，剩下的我不需要，拿來送給你，也好給你這死氣沈沈的神殿添點生氣。”景和笑道。

“多謝了。我這兒不需要，你交給靈奴讓他們拿去燒火吧。”南淵揮了揮手。

“隨你。”景和無奈地搖搖頭，把手中的紅鳶尾遞給正要上來拿的靈奴。“可是這次來，主要還是讓你解決這件事。”

“我？”

“嗯。七日之內連犯二十多個案子，而且兇手一直抓不到。也鬧到城主那兒去了。現在木落和青河每日都要奔走於城內各處巡邏，城主懷疑，應該是上次盜走蝶眼的人。”景和的表情變得肅然。

“你那兒有什麽線索麽？”洛瑛問道。

“我只知道，兇手應該是葉國軒轅府的人。”景和道。

“你是說‘鳶’？”南淵道。“我們與葉國無冤無仇，井水不犯河水。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？”

“應該也是沖著蝶眼而來。”景和道。“今天不曉得他會不會出現。說是這次一定要抓住他，城主擔心木落青河應付不過來，便讓你今日同他們一起去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南淵已用罷早膳，起身正要離開。

“大人，我也要隨行。”突然，洛瑛也站了起來。“今日禁足期滿，我也可以隨大人同去，助一臂之力。”

“多個幫手也不是壞事。”景和點點頭。

“那你來吧。”南淵看了他一眼，道。“因為要去市坊區，你我必須易容之後才能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兩位客官裏邊兒請！”酒家的小二咧開嘴笑得歡快地迎來兩位客官。由於這七日來城內突發燒殺搶掠之事，原本繁華的街市變得冷清蕭條，街上行走的人能夠數得清清楚楚。清楓軒這樣的歌樓，還有幾個人在裏面，但歌臺上已經沒有歌□□伶，人們都是來這兒吃飯的。或許他們認為，在這般大酒家吃飯談事要比在小酒鋪裏安全得多。

剛剛才迎進了兩個人，都是清瘦的書生模樣。面上毫無生氣，似乎今年的舉薦又落第了一般。

“二位客官來點啥？”小二殷勤地為二人倒茶。

“一壺酒，再上幾個涼菜。”其中一個灰衣人道。

“好嘞！”小二應了一聲，退了下去。

“怎麽？方才早膳沒吃飽麽？”另一個皂衣人笑問。

“方才走得太匆忙，早膳只用了一點。”灰衣人道。

“你怎麽不早說，反正也不著急，可以等你用完了再走。”說完，小二已經端了一壺酒呈了上來。

“如此緊急的要務，虧你還能等。”

“你還真積極。”皂衣人無奈地搖搖頭，又道。“天宗是不能沾酒的。”

“那是在神殿。況且，我現在不是天宗，是百姓。”灰衣人邊說邊倒了杯酒，獨自啜了起來。這兩個書生模樣的人，竟是蜃城的大小天宗！

“哎，看到那邊那個女人了麽？”南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。

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，果然有一個黃裳女子正倚在樓梯邊，百無聊賴地搖著一把團扇。

“她是這裏的老板娘，叫金裙。”南淵道。
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洛瑛奇怪地看著他。

“她是木落的好朋友，也是楠亭裏最好的歌姬。她的人脈廣，木落常到她那兒去打探消息。”南淵道。

“那她也認識你麽？”洛瑛問。

“一個市民女子，怎能認識天宗？能認識左右侍，已經算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。”南淵笑道。

只見那金裙忽地擡起頭，望向門外，兩只彎月般的鳳眼立刻笑開了，開開心心地迎了上去。

“兩位大人今兒個怎麽有空來這兒呀？”金裙忙帶著進來的兩個人坐下，親自斟茶。“今兒個可沒有曲兒聽，只有酒食，對不住了！”

“平日裏我來也沒見你那麽殷勤。”熟悉的聲音傳入兩位書生的耳朵。

“木落？”洛瑛擡起頭一看，方才進來的正是左右侍。

“不瞞你說，最近市裏怪事兒太多，弄得人們都不敢出門，我本是連生意也不想做的，可總要混口飯吃，只得開著，隨時提防。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的。”金裙環視四周，看著那些零零星星的客人，不由得唉聲嘆氣。

“今天你這兒來了什麽奇怪的人沒有？”木落低聲問。

“沒有啊，都是普通的客人。”金裙想了想。“不過今日倒來了兩位生客，喏！坐在那邊的兩個書生。”

木落立刻警惕地望了過去。見只是兩個清瘦文弱的白面書生而已，便又放下警惕：“就倆文縐縐的死秀才，算了罷！”

此刻，木落已經失去了對那兩個生客的興趣，相比之下，還是金裙可愛些，在為近日繁多的事務奔波而且身邊的搭檔又不言不語的情況下，他更願意對著這個年輕的老板娘瞎侃。但青河似乎沒有這麽想，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兩個書生看，她只是懷疑，當然，這也是她作為侍從的本能。木落其實也具備這種本能，只是他的那種意識要比青河薄弱許多，所以，木落是絕對想不到那兩個生客就是易容出來的大小天宗。

“青河在看我們。”洛瑛飲下一口酒。“弄得好像我們不是一路人。”

“以我們現在的狀態來看，的確不是一路人。”南淵笑道。 “我們吃我們的，莫要理她。”

“難道我們要在這清楓軒坐上一天？”洛瑛問。

“若是有必要，坐上一天也是正常的。”南淵道。

“若坐上一天，反而你更令人起疑吧。”洛瑛道。話音剛落，便見南淵站了起來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既是如此，那我們就出去走走吧。”南淵徑直走下了座位，看了木落一夥人一眼，便頭也不回地出去了。

洛瑛也急急忙忙地掏出那一錠銀子，放在桌上便也跟著快步離去。

“哎！兩位客官慢走啊！”金裙高聲朝著那兩個背影道。

大街上雖然因為這連續幾日的不太平而逐漸冷清，但還是有人來人往，吆喝叫賣。只不過相較於往日的太平時光那種繁華熙攘，這確實是蕭條了許多。街邊有人正在修葺自己的店鋪——那是前幾日被縱火燒毀的店鋪，地上一片焦黑，店主無措地站在一旁，看著勞工們擡著裝修材料進進出出，也不知已經嘆了多少口氣，苦心經營的店子就這麽沒了，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積蓄又要花出去一大半，怎能叫人不發愁？

“我只不過禁足七日，就發生了這麽多事。太突然了。”洛瑛搖頭嘆道。

“我也只是略有耳聞，若非今天景和告訴，我根本不知道會有這麽嚴重。”南淵道。

“你怎麽看？”洛瑛問。

“會丟下紅鳶尾的，只有葉國軒轅府，若真是他們的人，這次葉國的麻煩可就大了。”南淵道。“光是損失，也夠他們賠的了。”

洛瑛心中不由得一緊，究竟是什麽人，出於什麽目的而陷害葉國？若蜃城真把這筆賬算到他們頭上，該如何應付？但他卻並未表現出來：“軒轅府的習慣是如此，但他們是為什麽要這麽做？這不明擺著是挑釁嗎？”

“自然是為了蝶眼。”南淵蹙眉。“畢竟是神物，自然是誰都想要。更何況如今葉國式微，再不依靠蝶眼，他們該怎麽生存下去？”

“呵，是嗎？”洛瑛笑道。式微？怎麽可能。

“嗯？”南淵突然停下腳步。

“怎麽了？”洛瑛也跟著止步。突然，他註意到前方一個店鋪門口擠滿了人，那些人個個衣衫襤褸，瘦骨嶙峋，臉上堆滿了饑餓，痛苦，渴求，發了瘋一般想擠進店裏去，卻被店家和夥計粗暴地推開。

“滾滾滾！老子可沒那個善心搭理你們！快滾！別妨礙老子做生意！”店家和夥計拿著粗大的掃帚對擠上來的人毫不留情地揮打過去。許多體弱病殘的被打倒在地，手中討飯的碗被打碎，頭都跌出血來了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洛瑛蹙眉。

這時，一個老漢被推倒在地，膝蓋擦出了血，他渾身上下都是淤青與傷痕，正艱難地爬起來。

洛瑛忙過去將他扶起。“老人家，您沒事吧？”

“咳咳……沒……”話說到一半，老漢看著洛瑛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驚喜，但在看見快步跟上來的另一個皂衣書生之後，馬上給掩飾了過去。

“小夥子，謝謝你啊！在安原區竟也能有這樣的好人啊！”一邊說著，一邊握住了洛瑛的手，給他塞了什麽東西。洛瑛心下一驚，迅速將那東西收入袖中。

“請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麽？”南淵走了過來，問。

“這位公子，行行好吧！我在白原區一驚窮得連一粒米都吃不起了啊！”老漢開始哭訴。

“白原區？白原區不是也有市麽，你們為什麽要來這兒？”洛瑛問。

“嗬！別說了。本來在白原區，我給那市裏的酒家劈柴還能賺幾個錢，這幾日不知從哪兒來的邪火，燒得好多店子和房屋都沒了！哎唷！我那住了十多年的草屋也沒了，這回我真是走到頭嘍！迫不得已，才跟著他們來安原區討點吃的兩位公子行行好，就賞點錢吧！”老人說得涕泗橫流，時不時還用他那骯臟的破衣袖抹淚。

老人正想去拉南淵衣袖，卻被南淵嫌惡地避開。南淵掏出一些散瑣的銅錢，放在老人手上，對洛瑛道：“快走吧。”

兩人找了附近的一家茶館，坐了下來。

“不去白原區看看麽？”洛瑛問。

南淵剛平靜下來的表情立馬又有了嫌惡之色。“不去。”

“呵呵。”第一次看南淵這個表情，洛瑛倒還覺得挺有趣。“雖然我認為白原區作為案發地也是有去的必要的。但既然南淵大人你說不去，那不去便罷了。”說著，洛瑛站了起來。

“去哪裏？”南淵問。

“上茅房，大人也要一同去麽？”洛瑛笑道。

南淵只淡淡看了他一眼，繼續喝他的茶，並未答話。

見南淵沒反應，洛瑛便獨自走向茶館的後院。

剛到後院，正好有人從茅房裏出來，不是別人，正是方才那老漢！

“老人家！您……”不等他說完，那老漢便立刻躍至其身後，一掌抓了過來，扣住了他的肩。洛瑛一驚，忙伸手按上那老漢那只扣在自己肩上的手，反手用力一扭，便將身後的老漢騰空轉了幾個圈，那老漢突然一腳踹向洛瑛的胸膛，洛瑛反手一掌迎上去，竟將飛踢上來的腳硬生生擊了回去，那老漢跌到地上滾了幾個圈才停下來。方才明明還是殘弱的窮困老人，現在卻似個身手矯健的青年的一般！這人到底什麽來歷？

“瑛！是我！”那老漢坐了起來，口中還不斷喘著粗氣。

“你是……”洛瑛不解。

“唉！”老漢慢慢站了起來，伸手往臉上一扯，一張人皮面具便被扯了下來，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面容，一雙劍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。

“衛末？！”洛瑛不禁失聲，忙快步走上前去，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。“真是你啊！”

“哈哈，三年不見，竟將我長什麽樣給忘了？”衛末拍了拍他的肩，笑得爽朗。“這麽多年，你的易容術有了些長進啊！”

“再好，也不及你萬一。”洛瑛笑道。接著馬上拉著他走到後院一個角落，低聲問：“你怎麽會來這兒？”

“老大說他接到情報，青眼貌似是在蜃城，他覺得這次可能會比較兇險，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，就也把我調來了。”衛末道。

“你怎麽進入蜃城的？”洛瑛又問。

“老大給了我一張紙，上面也不知道寫了什麽，我一到荒流野就看見蜃城的大門了，正巧有個城衛，我便把老大給的紙給了城衛，城衛看了一眼就讓我進來了。”

“我現在暫時不能和你多談。”洛瑛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掏出幾錠銀子塞到衛末手裏。“這些錢你先拿著，找個客棧住下，無需再易容了，也沒人認識你。”說著，他伸出食指在衛末左頰輕輕一點，一朵小小的白蓮綻放在他的左頰。“你現在就是蜃城的百姓，無須再遮掩了。”

“多謝，若有什麽消息立刻通知。”衛末道。

“好。你剛剛塞給我的是什麽？”洛瑛突然想起袖中還有個東西，伸手便要去掏。

“不！”衛末按住了洛瑛的手。“你回去之後再看，看了你就知道了。此地不宜久留，我先告辭了。”說罷，衛末便快步飛身翻出了後院。

洛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，似是在思索，片刻之後，便回茶館去了。

帝都。玉京。

今日玉京下著小雨，街上的行人都撐著一把傘匆匆而過，似乎在擔心雨會越來越大。雨滴沿著屋檐落下，打在窗櫳上——尋香閣的窗。

尋香閣內最大的一間閨房內，花魁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案上的古琴，時不時還拿手帕輕輕擦拭，愛惜非常。

花魁的身後有兩個人，一個坐著，一個站著，坐著的男子是坐在一張輪椅上的，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，正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小雨。

“老大，今天怎麽這麽好興致，來了我這兒了？”花嫣頭也不回，一邊擦拭著古琴一邊道。

“今日難得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務，便與若葉出來散散心。”嵐玦道。

“唷！你們可真會挑地方！哪有人來妓院散心的？”花嫣笑道。“若非是你想來找樂子？這有什麽難以啟齒的呢？”

“花嫣！”若葉給她使了個顏色，花嫣不屑地“切”了一聲，繼續撥弄她的古琴。

“因為我們這種身份，出行有諸多不便，也想不出要去哪兒，便來這兒了。”嵐玦淡淡道，頓了頓，他又道：“你本不常彈琴。”

“是啊，怎麽了？”花嫣道。

“今日怎地對這古琴格外愛惜呵護？”嵐玦問。

“今晚彈琴給客人聽。”花嫣道。

“客人？”嵐玦冷笑一聲。“是彥公子吧？”

“……”花嫣擦琴的動作停了一下，並未回答。

“彥公子已經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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